他叫猪头，是凌小七的书院同窗。
他家里很穷，好不容易供他考上了个童生，人也老大不小了，老母亲便劝他就在临安府谋个差事，于是，便进了我们的县衙。
老朱看他认识几个字，又憨厚老实，便给了他个管账的活计。
他人好啊！
每月发工资的时候，兄弟们拿着手头上的银子，合计着去勾栏快活快活，搂个小妞，听个小曲啥的，只有他，小心翼翼地将手头的银子都存下来，送去给他那在扬州城的未婚妻。
这门婚事啊，还是他老太爷健在的时候，给他定下来的。
挺好，凌小七也觉得猪头憨厚老实，他那老太爷，也算是有先见之明，提前给他找好了大姑娘，那姑娘呢，也到过杭州城几回，凌小七见的次数不多。
人挺清秀的，配猪头也是绰绰有余。
人家姑娘家里是经商的，最近呢，扬州那块生意不景气，猪头人老实啊，一听说人家姑娘家里有困难，把自己那点微薄的俸禄都寄过去了。
自己连块肉都不舍得吃，一个十七八的大男人欸，整天就着馒头咸菜过日子，凌小七虽然不是什么好人，但每次喝着洛儿给自己送来的鸡汤，看着猪头，心里总觉得也不是个滋味。
这种时候……
凌小七总会拉张椅子，坐到猪头身边，拍拍他的肩膀。
“欸，猪头，吃点好的呗，人家姑娘家不比你有钱，你那点俸禄顶个鸡毛用。”
这种时候，猪头倒也不恼，盯着凌小七手里的鸡腿，吞了口唾沫，挠挠脑袋，憨憨地说道：
“小七兄弟，我吃这个，顶饱！”
猪头举着大馒头在凌小七眼前晃了晃，上面甚至有些泛黄，怎么看都不新鲜了。
凌小七觉得自己手里的鸡腿都不香了，但看着猪头傻乎乎的笑容，只是叹了口气，将手背在身后，走开了。
只是，有一天，猪头突然找到凌小七。
那天，猪头浑身酒气，那个连块肉都不舍得吃的憨憨，居然喝的醉醺醺的。
他搂住凌小七的肩膀，手里还提着一个酒缸，一说话，那酒气就只扑凌小七的脸而来。
“嗝——小七啊——陪——嗝——兄弟，喝一坛呗！”
“猪头？！”
“你这是？”
“走了……”
猪头还是傻傻地笑了笑，红肿的双眼几乎看不出原来的轮廓。
“也是哈，人家姑娘那么好，怎么可能一直等我呢……”
“幸亏还没拜过堂，不然我——嗝——耽误了人家不是……”
那天，凌小七心有触动，陪着猪头，在县衙，喝了一天的酒。
也是后来，林小七才知道，猪头喝的醉醺醺的那天，人家姑娘，特意从扬州到临安来找他了，那天，猪头特意在杭州城最贵的楼外楼准备了一桌好菜，换上了自己一直都没舍得穿的新衣服。
结果，人家姑娘，只是来告诉他……
“火旺，我要结婚了，抱歉……”
后面的，也是凌小七听周围的人说的。
那天，穿的光鲜亮丽的猪头，目送着那一袭鹅黄衣裙的姑娘上了别人的马车，仍是傻呵呵的笑着，对人家姑娘安慰道：
“没事哈，你说，好事啊！”
车夫一扯缰绳，那两匹马长嘶一声，车轮轱辘就转起来，人家姑娘，也拉上了帘子，猪头呢，就在后面追。
“还会再见吗？燕子！”
“再见的时候你要幸福！好不好？”
“你的世界以后没有我了，没关系，你要自己幸福！”
“燕子……”
“燕子！”
“燕子，没有你我怎么活啊！燕子！”
只可惜，猪头再怎么能跑又怎么能赶上马车那两个轱辘。
最为可叹的是，直到最后，那姑娘都没有从门帘中探出头来，哪怕回头瞧过猪头一眼。
从此以后，猪头依旧在临安府的县衙里管账，也依旧是兢兢业业，就算是在那个朱扒皮的手头下，该发给凌小七他们的钱依旧是一分没少他们的，只是，那张晒得黝黑的脸上，少了几分朝气。
闲下来的时候，猪头就拉了张小板凳，坐在县衙后院的巷口边，一坐便是一天。
谁也不知道猪头在瞧些什么，那空洞无神的眼神很少有过聚焦。
这哪行！
凌小七，当即，可就看不下去了！
猪头平时待自己不薄，虽没有明说，但小七心里还是认这个憨厚的老大哥的，毕竟，小七在衙门里惹事的时候，这老大哥可没少照拂自己。
就前不久，凌小七几乎是强拉硬拽着，将猪头拖去了鸾凤楼，想让这货的忧郁随着自己的处男一起被冲走。
随后，便有了开头的那档子事……
“说起来，才几天没见过猪头，这货的症状怎么愈发严重了。”
凌小七被赵四搀扶着，跛着个脚，有些蛋疼地说道。
要知道，自己搞成现在这副模样，还不是那天带着猪头去鸾凤楼，才有了后面一揽子破事，自己还落了个半身不遂。
“七爷，俺们咋知道啊。”
“那天你们去过鸾凤楼，回来之后，猪头把自己在房间里关了好几天，俺也是今早才瞧见他的，那时，猪头就拿着份……对《江湖日报》，搁那瞅。”
赵四像模像样地比划着，在凌小七看来，这不就是老人、地铁、手机的姿势。
“然后，他就上去了！”
“说清楚，猪头上哪去了。”
“还能上哪，咱们临安府，除了鸾凤楼，还有让人能从上面跳下来摔得死的地方吗？”
“鸾凤楼……”
凌小七念叨着这个词，他现在听到这个词就脑壳疼。
幸好小姑没跟着来，否则，肯定会以为自己这是找借口去青楼鬼混呢。
“欸，七爷，到了到了，就那！”
顺着赵四所指的方向看去，果然是那鸾凤楼，在其五楼的雕栏之上，一个憨厚模样的大叔正坐在上面，手里抱着一坛女儿红，身子晃晃悠悠的。
“沃日，这货还真敢上去啊！”
骂骂咧咧地，凌小七连忙挤了上去。
鸾凤楼难得有白天比晚上还热闹的时候，吃瓜群众将整个鸾凤楼围了个里三圈、外三圈，凌小七和赵四，好不容易才钻了个人群之间的空子，勉强挤了进去。
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，凌小七凝聚了浑身真气，聚集在声带附近，鼓足了劲，朝着上面吼道：
“喂，猪头，你搞什么呢！”
“闹够了吧，快给老子下来，你这样对咱们县衙的影响多不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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